钟榕榕
伊甸社会福利基金会
燠热的槟城街道上,庄如明与沈秋香开着车子,两眼紧紧地盯着车窗外,当他们看到一位残障朋友骑着改装的摩托车从眼前经过时,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如明一刻也不犹豫地加快速度追了上去,被飞车拦下的摩托车骑士饱受惊吓地瞪着他们,不谙马来西亚当地语言的秋香,连忙举起她的拐杖笑容满面地向对方示意,表示她也是一位残障者;一旁的如明则赶紧以马来语说明他们是刚在马来西亚成立的“伊甸残障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为了想要服务马来西亚的残障者,他们正在街道上寻找残障朋友,两人并热烈地邀请这位残障朋友到位于槟城的服务中心去。
像寻找亲人一般,这一对年轻夫妇以“飞车拦劫”、“守株待兔”等等奇特的方式在街道上寻找着残障朋友。虽然有时一整天也未见得着一位残障朋友,但他们知道,愈是这样就愈意谓着:大部份的残障者都隐藏在不为人所见的角落。想到这儿,他们的心就愈焦虑,他们的找寻就愈迫切。
就这样,在短短三年之内,在保守、排外的马来西亚社会,这两个人秉持着这股傻劲,将自己、将家庭,奉献给马来西亚的残障朋友,也因此吸引了马来西亚各界的肯定,愈来愈多的资源与关怀涌向伊甸马来西亚服务中心;愈来愈多的残障者家庭愿意抛开顾虑,接受他们的协助。庄如明夫妇从起初一张床也没有的窘况下,到如今在槟城拥有了一处永久会址,并为残友开办了就学、就医、就业、就养、交通、福音等等服务,甚至还开始经营了裁缝、T恤、手工艺、精品店等事业,以做为残友的庇护工场及中心的经济后援。
有人说这是奇迹,特别是在看过娇小柔弱、撑着双拐的沈秋香和曾见过多年前因为吸毒而昏睡在槟城水沟中的庄如明狼狈样子的人,都会这样惊呼。
一个曾经自哀自怜的肢障女子,和一个曾经沈迷毒品不可自拔的毒贩,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组合?又是什么样的际遇和力量使他们有如此的转变呢?
一个在地上爬行的女孩
沈秋香出生在台湾云林的乡下,三岁时因为感染小儿麻痹而致下肢不良于行,在她所出生的传统大家庭中,她的残缺被祖母认定是不吉祥的,再加上她的体弱多病,更招致祖母的不悦,祖母甚至曾经数次把她身上的衣服剥掉后将她扔在门外,企图让她自生自灭。每次都亏母亲含泪将她捡回,才保全了她的性命。
虽是如此,当时并不晓事的秋香在母亲的保护下,仍未察觉在地上爬来爬去的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直到有一次在父母都外出工作的情形下,独自一人在家的秋香被门外小孩玩耍的声音所吸引,禁不住玩心,她将妈妈不许她出去的叮咛抛在脑后,自己爬了出去。她没有料到,这一出去竟使她的世界完全瘫痪。邻居孩子毫不留情的讪笑与踹踢,让她自此决定自绝于外面的世界。
十岁以前,她就过着那样退缩、封闭的日子。后来为了让她能够上学、学走路,父母送她到二林喜乐保育院,在那儿,秋香才开始接受了义务教育,并开始穿起肢架,撑起拐杖,脱离爬行的日子。
可是对于院外的世界,秋香仍是充满自怜与自卑的,尤其是在她预备就业,却始终碰不到一位愿意接受她的雇主的那一段期间,她真的彻底怀疑自己生命的价值,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对世界、对别人有什么用处?
二十岁时,在别人的催促下,她到屏东基督教医院去做了一次脊椎检查。在那次检查中,秋香发现她的脊椎与肺部都出了问题,可是这一发现更加深了秋香想放弃生命的决定,她告诉一位在屏基工作,非常关心她的沈阿姨说,她决定不开刀了。而沈阿姨在知道她的想法和决定后只对她说:“你对!但你忘了你妈妈,你母亲天天这样照顾你,你要这样让她服侍你到死吗?”
那一刻,她才想到那为她日日忧心、每天在病床旁为她按摩的母亲,也才发现到自己以往的自私,原来,自怜的心理早让她无法看到周遭的人是如何的在爱她!于是她做了生平第一次的祷告,她恳求神再给她一个新的生命,她愿意为了母亲再和生命搏一搏。
这一次赌注没有让秋香后悔,手术非常顺利。而她也带着健康的身体,开始到台北工作,并继续在夜校进修。从这时起,秋香才真的开始了全新的独立生活。
一个与毒品为伍的狂飙少年
庄如明则是生在马来西亚一个黑社会的家庭中,他父亲以开赌场营生,并染有吸鸦片的习癖,也娶了数个太太。阿明,是三姨太之子。在这样混乱的家庭中,阿明经常受到旁人的嘲笑与侮辱,他深深地痛恨自己的身份。从十四岁起,阿明就开始为毒品去偷、抢、杀人,在他的观念中,只要够狠,就可以掌握一切。而在感化院进进出出的结果,又使他染上海洛英毒瘾,由于愈陷愈深,连在帮派中都没有了立足之地。
虽然深知毒品之苦,他也多次想戒毒,但总是无法成功。到了后来,连最爱他的母亲都心灰意冷地将他赶出门,并对他说:“你想戒毒,除非是用四个钉子将你钉上。”四个钉子指的是棺材钉,意即除非阿明死了,否则阿明是不可能停止吸毒的。
被逐出家门又被毒瘾所苦的阿明,曾经穷困潦倒到一度睡在水沟里,用报纸当棉被取暖。
直到有一天,阿明突然觉悟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不想一生都过那样的日子。恰巧他从侄女那儿知道在槟城有一个晨曦会可以帮助人戒毒,于是他决定前往。当他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一个朋友时,还招来对方的讪笑:“你能戒毒,我的头让你当球踢!”
但穷途末路的阿明仍怀着软弱的信心去了晨曦会。初时他抗拒地不愿参与例行的唱诗、祷告,但会中有一位辅导员却为此而为阿明禁食祷告。虽然阿明表面仍持着抗拒的态度,心里却受到了相当的感动,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让这位辅导愿意为他这样做。他渐渐地开始愿意认识信仰,并且愿意拾起书本,重新学习未曾用心学过的单字、课程。
由于生活有了信仰、有了新的目标,阿明终于成功的离开了毒品。同时,他决心更深地追求信仰。后来,在台湾晨曦会刘民和牧师的协助下,他一方面到台湾晨曦会当义工,一方面进入了台湾的神学院就读。这一趟台湾之行,也真正成了庄如明的新生之旅。
摆脱悲情、迎接祝福
在神学院念书时,透过神学院同学的介绍,庄如明认识了沈秋香。庄如明说,他对阿香其实是一见锺情,虽然以阿明过去丰富、复杂的社会历练,他认识的女孩不知凡几,但阿香身上所散发的“纯净”却是他从未见过、但一心寻求的。阿明最记得刚认识秋香时,对她最深的印象是,每当大伙儿一块吃饭,这女孩几乎都只吃眼前的菜。她害羞、单纯得一无污染,从不存心机地和别人相处。他更觉得在这个害羞女子的身上,他还看到一股特殊的力量,她总是愿意放下自己,积极地去扶持别人、关心别人,而不是独自一人躲在角落里,这样的力量真能远强过从前的“刀光拳影”,使别人真心地感动和开放自己,这让阿明又惊又佩。
而秋香则非常欣赏阿明的刚强与自信,他曾眼见阿明在经济最拮据、三餐难以为继的时候,他仍能自我激励,并不停止学习、奉献的脚步。在多次共事的机会中,她更看到阿明对残障朋友的细心和对生命的热爱。
可是,这样欣赏反而成了阻碍秋香接受阿明情感的因素。因为秋香深怕自己内心深处的软弱、没有自信会带给决心奉献教会、弱势族群的阿明过多的负担,当她面对阿明的表白时,她的反应竟是拒绝。
但是,阿明的一番话挽回了秋香的心,阿明对她说:“如果你拒绝我的原因是因为你的残障,那我决不会接受;除非你是因为我不好,我才能甘心放弃。”阿明提醒了秋香,不要把残障问题摆在两人关系的前面,因为两人初识时阿明就很清楚秋香行动不便,但那对他而言并不造成任何困扰。况且,他认为曾有那样荒唐过去的自己,又何尝是完美无瑕的呢?于是,秋香才勉强接受了阿明“交往三个月看看”的提议。
在尝试交往的日子里,透过彼此在工作上、教会中的共事、搭配,阿香发觉其实在自己自视贫乏的生命中,也有足以鼓励人之处,再加上看到阿明的热情和对自己的关爱,秋香开始思索“自己能为别人做什么”的另一生命层面,也决心不论遭遇什么逆境,都要克服万难和阿明共走人生的道路。
携手共筑马来西亚“伊甸园”
到马来西亚为当地残友服务,是他们夫妇共同的梦。由于马来西亚的社会福利刚刚起步,正是需要人去推动的时刻。而且在实际参与台湾的残障福利工作之后,他们更决心要将圣经中的“伊甸园”在马来西亚筑起,造福马来西亚的残友。
在 1992 年婚后不久,他们带着台湾亲友的祝福和台湾伊甸总会在能力之内有限的经济支援,回到了马来西亚,在槟城展开了形同“拓荒”的起步工作。
阿香回忆刚到槟城时,她曾有一段相当软弱的时期。初初离乡背井,到一个语言、气候、食物都全然陌生的地区,已让她严重适应困难,再加上寻找会址始终不顺,连一张起码的睡觉的床都没有。到马来西亚的第二个星期,她就生病了,她吃不下任何东西,只是以泪洗面,觉得自己好委屈。后来当她看到受到自己情绪影响的阿明也跟着难过不已,她才骤然警醒:这不是当初自己最担心的事吗?自己的软弱竟成了阿明的负担!
从那天开始,秋香决心积极地克服软弱,不让自己成为阿明在奉献道路上的绊脚石。而扫除了内心的障碍后,秋香真的改变了,照阿明的说法是:“从一个害羞女孩变成三姑六婆。”她愈来愈坚强独立、实际地参与每一件工作,扶持那些来求助的人,她真的愈来愈充满喜乐,因为她真的深深感受到,在牵手关系中,在信仰里,她能寻找到力量的源头。
庄如明与沈秋香因着重新省思生命以及从双方身上相互撷取生命丰富之处,而更新了生命,也为马来西亚无数残障朋友营造了新的希望,这些,都远非当年曾有过放弃生命念头的他们所能想像的!
参考资料:
庄如明,现为 伊甸社会福利基金会 马来西亚分会牧师;沈秋香亦是宣教士(参见 “台湾宣教大使” )。
大陆残疾人网站:一样的天空
基督教网路使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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