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保罗的思想渊源
我们的资料性质 保罗亲笔留下了不少可供研究的原始资料。教会传统认为新约圣经有十三封书信是保罗写的。近代学者一般认为其中有九封的确是保罗写的。许多学者认为以弗所书不是保罗写的，是保罗的门生后来模仿歌罗西书写成的。反对以弗所书是保罗写的，证据并非压倒性。三封教牧书信的问题比较严重，因这三封教牧书信的文学风格，与其他九封公认为保罗书信的文学风格有很大的差异，教义着重点显著不同，教会论更是如此。然而，反对三封教牧书信出自保罗手笔的学者，一般都承认这些书信其中还是含有纯正的保罗思想。既然三封教牧书信的神学着重点和其他九封书信的不同，因此，虽然我们同意这三封教牧书信基本上是保罗写的。但我们的处理方式将会是：批判性地使用教牧书信的材料。若教牧书信有经文支持或说明保罗的用法，这些经文会被引用；但将会指出其中教义着重点的差别。
研究保罗的学者，若试图重组保罗的神学思想，就会遭遇特别的困难。因为保罗的书信不是神学论文，也不是正式的文学作品，而是『非文学的』、生活的、个人的信札。保罗以深厚的情感写信给他的基督徒会众，大部份是保罗自己属灵的儿女。有些学者甚至因此就低估了保罗在神学方面的重要，只称他是个宗教天才，不称他为神学家。虽然保罗的确没有给教会留下一套系统神学，不能称为系统神学家。他不像那些现代神学家，着意设计一套坚固、平衡、紧密的神学系统。但保罗也同样地的确是犹太血统出身的神学家，他显然曾经努力寻出神在基督里救赎事工的意义，来切合他众教会的需要。因此，保罗的神学不是一套抽象、理论、思想上的系统。保罗神学是为着实际切合个别或整体基督徒生活而解释基督本身及其事工的意义。因此，把保罗的神学和他的宗教区分，好像区分理论与实践那样，是不正确的。就保罗而言，神学与宗教是分不开的。保罗是一位神学思想家，对他而言，神学的『概念』是有关神、人、和世界的事实，这些事实说明了世人远离了神，而神在基督里寻回世人归于自己的作为。
保罗的书信几乎都是因应他众教会一些特殊境遇而写的。因这缘故，研究保罗的思想就受到若干限制，其中最主要的限制是：我们没有保罗的『全部』思想。许多研究保罗的学者，似乎假设保罗的书信记录了他所有的思想。倘若有些重要课题未见诸书信中，学者们便假设这是因为这些重要课题在保罗的思想中没有地位。这种处理方式很危险；根据缄默的证据要非常谨慎才能采用。保罗讨论好些课题只因某个教会有某种缺欠需要他教导。罗马书几乎是唯一不是为了处理当地某种缺欠而写的书信。保罗预期要去罗马看望信徒，他先写了这封信去（罗十五22一33）。罗马书是保罗书信中最像信仰告白的一封。然而，罗马书显然并非保罗思想的完整纲要，只是保罗福音的核心而已。罗马书几乎只字未提教会论。未世论也只是一笔带过。虽然对基督本身有重要的述及（例如，罗一3—4），却没有像腓立比书第二章那样的基督论。
保罗作品的这种生活、历史性结构，可能是现代神学讨论中一些最难解答的问题之原因。如果不是哥林多有人对复活真理起了疑问，我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保罗对复活真理的看法。如果不是哥林多曾经有人混乱圣餐，我们也许就断言保罗不知道有关圣餐的遗传。换言之，我们可以说，现今我们对保罗思想若有任何认识，都归功于一些『偶发的历史事件』，这些事件使得保罗必须处理众教会生活中，各种教义与实践上的难题。
结果是，有些问题从未被提出，因此从未引发保罗的回应。保罗从未谈及恶人的将来，却多有论及基督徒的将来，说他们将有分于基督复活的样式。但保罗对此多作论述，只因帖撒罗尼迦信徒对那些在主再来之前，去世之信徒的将来有些困惑（帖前四13），又因哥林多教会有人不信身体复活（林前十五12）。然而，初期教会似乎从未争论过非基督徒的将来。有些犹太人相信炼狱。倘若这些犹太人皈依基督，又把炼狱思想从犹太会堂带进与保罗有密切关系的基督教会里，说有炼狱洁净之火为那些不太邪恶的人预备，又说有这类死后的救法为那些未闻基督救恩因而未曾断然拒绝救恩的人而预备，那么，保罗就会写信衡量这种言论，而我们现在对保罗末世论的认识也就会更趋完全了。
耶稣生平是现代鉴别学最重要的问题，但在保罗认识的教会中，这似乎从未成为问题。存在主义神学家有鉴于保罗对此较为缄默，使断言因保罗对耶稣认识确实太少，也没有听闻有关耶稣生平的福音遗传，所以保罗很少提及耶稣一生。然而，保罗没有广泛引用福音遗传并不等于他不熟悉这些遗传，这只不过表示保罗从未遭遇过必需引用这些遗传的情况。耶稣在世上的事工，他的教训和大能的作为，甚至他的性情和品格，这些都不是保罗救赎信息的必需部份，何况保罗所熟悉的遗传之可靠性也从未被质疑。但是，如果库穆兰的『公义的教师』的一些门徒接受了福音，却在保罗认识的众教会中恶意教导，说四福音没有记载耶稣十二岁到三十岁的事迹，耶稣在这期间曾经有数年在库穆兰居住（正如有些现代学者也这样认为），又说耶稣自己在许多方面就是『公义的教师』的再化身，或者他其实就是『公义的教师』，保罗很可能会写信纠正这些错误的看法，并且提供有关耶稣生平和位格的若干资料。可是，这些问题从未出现，而保罗对此就保持缄默。我们只能从保罗所讲过、所写过的观念里，去重组保罗的思想；缄默并不等于一无所知。
现代解经家还要面对另外一个难题，就是对许多保罗写作的历史背景都无法稽考。保罗在他其中一封早期的书信里，用很难解的措辞论到主的日子之前将要发生的事：必有离道反教的事；并有那大罪人，就是沉沦之子，显露出来；……甚至坐在神的殿里，……只是现在有一个拦阻的，等到那拦阻的被除去（帖后二3ff.）。在这一段难解的经文当中，有一句评语：『我还在你们那里的时候，曾把这些事告诉你们，你们不记得么？』（帖后二5）。现代解经家无法找出这个口头教导的背景，因此充其量只能猜测保罗这番话的真正意义。另外还有些难解的话，例如：为死人受洗（林前十五29），并保罗对『处女』的训示（林前七36ff），因没有历史背景，只好一直悬疑至今。
保罗对自己信息的态度 迄今我们单从历史的观点来讨论。我们衡量保罗的思想，就像衡量任何一位古人的思想那样。这种方法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保罗的思想都是历史的境遇，都必须按历史背景来研究。把保罗的书信看作是神的超自然旨意的直接启示，将永恒、无时间性的真理传递给人，这些真理只需要加以系统化，产生一套完整的神学，根据这种观念，而用『经文支持式』（Proof—textmethod）来解释保罗书信（译按：即寻找一堆经文来支持系统化的处理和解释），显然是漠视神喜悦将他的话赐给人的方式。无可置疑的，保罗的书信和思想是历史，必须以上古宗教历史的片断来研究。然而，这却引起一个问题——我们凭什么可以称之为保罗的『神学』？『神学』只是有关早期基督徒的信仰内容的一种叙述式学科，还是神喜悦使用保罗作为早期教会杰出的个别器皿，向人传递权威的、救赎的真理？
保罗会如何回答上述这个问题是毫无疑问的，因为他的书信反映出一种权威的意味，保罗全部思想必须按这种权威的角度去阅读。保罗对神的旨意和心意的认识所作的宣称，若从纯粹人的层面去听，他的宣称则近乎自大狂妄。保罗处理婚姻问题时，把自己的权威与主自己的权威同列（林前七10，12）。保罗劝诫哥林多教会的信徒，那些在他们当中自认为属灵的人（就是那些被神的灵引导的人），必须认出保罗所写给他们的，就是神的旨意。如果任何人不承认这个事实，保罗宣判说，那人是不被承认的（林前十四37f.），意思可能是说，这样的人并非真被神所认识的。他夸口他的权柄（林后十8），他认为自己超乎哥林多其他教师之上，因他认识神的旨意（林后十一6）。保罗认为，任何人如果不按照他的信息传讲『福音』，愿这人受咒诅（加一6ff.）。保罗吩咐帖撒罗尼迦教会的弟兄姐妹：会众当中，若有任何人不听从保罗的教训，就要把他逐出团契之外（帖后三14）。保罗期望他的权威被承认、被顺从，并且他许多的教训被遵守（林后二9；八8）。保罗确信神终会向那些不同意他的人证明他是正确的（腓三15）。
单从人类行为来解释，保罗似乎的确是『向他的对手无限严厉』，说话『狂热不修饰』，『显出偏执的正统例子。』可是，这种肤浅的描述忽略了一项事实：保罗以权威写信，并不是站在单独个人立场上，乃是因深知自己蒙神呼召，站在使徒权威的立场上。保罗自觉神的话语已经交托给他，他已经成为高升基督的出口。他清楚知道神的旨意和他自己的意见之间的分别（林前七6，25；林后八10），虽然在他私人意见里仍有圣灵的引导（林前七40）。
使徒保罗 保罗的权威意识不是他私有的，乃是主立他为使徒而赐给他的。耶稣拣选了十二位门徒特别接近他，并且差派他们出去参与他所致力的相同事工和信息。福音书中用apostolos（使徒）这个字来称呼这十二位门徒（可六30，及其平行经文），是指他们的任务是耶稣所差派的，尚未成为职衔。在早期教会中，十二使徒组成教会中权威性领导的群体。我们无法重组确切的历史情况，但似乎使徒的圈子被扩大了，还包括一些其他的人，像耶稣的兄弟雅各（加一19），安多尼古和犹尼亚（罗十六7），可能也包括西拉（帖前二6；参徒十七10），巴拿巴和保罗（徒十四4，14）。也显然有其他人自称为使徒，试图反对保罗在哥林多的工作（林后十一5，13；十二11），但保罗不承认他们是使徒。
保罗是以使徒身份自称有极高的权威。保罗在往大马色路上遇见主，不只叫他知道耶稣是复活高升的弥赛亚，也领受了从神而来的呼召，去作特派的事工。使徒行传多次叙述保罗皈依基督的史实（徒九15一16；廿二15；廿六17一18）。保罗也用自己的话来确定这史实。神在保罗出生之前就已经将他分别出来，叫他传福音给外邦人（加一15f.）。保罗自觉必须完成这属天的任命，这种自觉在保罗的书信里到处可见。他是外邦人的使徒，他荣耀他的职份，激发犹太人也信靠基督耶稣（罗十一13）。保罗的职任不是他自己选择的，是神托付给他的，叫他不得不传扬福音（林前九16f.）。保罗在外邦世界首次传道事工之后，犹太主义者诘难他的福音，耶路撒冷的教会，包括其他使徒——雅各、彼得、和约翰——都赞成和认可保罗是外邦人的使徒（加二 7—9）。
保罗作为使徒而有的权威，不是唯我独尊的，而是和其他使徒一同共有此权威。保罗的使徒身分之独特因素，是他对外邦人的特殊使命。保罗列举教会领袖时，使徒排行第一（林前十二28；弗四11）。使徒的基本条件是作耶稣复活的见证，亲眼见过复活的主（徒一22；林前九1），并且从复活的主领受特别的呼召与任命。使徒的首要职务是作复活主的代表，在基督的权柄下代表他行事。这个授权代表的概念来自犹太人sheluchim（授权使者代表一个或一群人）的制度。『某人的代表（ shaliach）会被视为某人自己。』马大十40也出现这种授权代表的同样概念：『人接待你们，就是接待我』；马可六11也暗含这个概念，耶稣吩咐十二门徒：何处的人，不接待你们，不听你们，你们离开那里的时候，就把脚上的尘土跺下去。因此，使徒是复活基督的私人代表。基督亲自呼召他们，委任他们，在他的权柄下传扬福音、建立教会。『奉召为使徒』就是要『特派传神的福音』（罗一1）。作使徒也就是作传道的（Keryx，提前二7；提后一11）。使徒既传杨福音，也建立教会。保罗提醒哥林多教会的信徒说，他不需要推荐信来建立他自己的使徒权威，不像有些新近来到哥林多的教师那样，自称有荐信作使徒。保罗称呼这些教师为『假使徒』（林后十一13），因为他们所有的只是人的荐信，却没有从基督而来的呼召。保罗有这种属天的委任；保罗不用人的荐信，哥林多教会本身就是一封荐信，证实保罗的确是奉召作使徒（林后二17一三3）。
保罗作使徒的另一个证据是『使徒的神迹、奇事、异能的凭据』（林后十二12）——行事的证据，支持使徒的话语，以神迹、奇事、异能来表明圣灵的能力（罗十五19；加三5）。
虽然保罗自觉分享使徒的权威（exousia，林后十8 ；十三10），但这种权威并非凭私意，也非自发性的权能，它并不能使使徒无所不知或绝对无误。前面我们已经知道，保罗自己了解他自己的意见与主的权威性话语之间的分别。使徒保罗和使徒彼得之间意见的公开冲突（加二11ff.）显示出纵然是使徒，也会做出与他自己所最确信的相反的事（加二7一9；从十五7ff.）。再者，使徒的权威似乎比较多在道德和灵性的层面行使，而没有在法律或制度结构中表现。使徒身份所蕴含的权威，并透过使徒身份而发的权威，是使徒他们自己臣服的权威。使徒的权威是神自己的权威（帖前二13），但他们自己也俯伏在耶稣基督的权威之下（林前四1）。使徒的权威不是在使徒掌握之下的权威，也不是使徒可任意支配的权威；使徒是在复活主并他的圣灵的权威管下。假使徒的标志是没有完全委身于基督。自私自利代替了虚己服事（林后十一12）。这样的人以他们自己的地位夸口自傲（林后五12），并因此提高他们自己使徒的身份，以致保罗讥讽他们是『超使徒』（林后十一5；十二ll。和合译本作『最大的使徒』）。他们喜欢把自己的长处与别人比较（林后十12）、强人作奴仆、侵吞人、掳掠人、侮慢人、打人的脸（林后十一20）。真正的使徒虽然带着属天的权柄，却不用权柄辖管他教会的信心（林后一24），并不高抬自己，只传基督，作他所服事的信徒的仆人（林后四5）。最高权威就在福音本身，以致纵然是使徒也不能传讲别的福音（加一6）。因此，使徒甚至是由教会判断。信徒不是使徒的奴隶（林前七23；林后十一20）；使徒是基督的仆人，是神奥秘事的管家（林前四1），是众教会的奴隶（林后四5）。托付给使徒的权柄因此不是外在、属世的权柄，不是使徒可以凭私意操纵支配的权柄；使徒的权柄只有那些被同一圣灵所光照的人才能察认，这圣灵就是赐给使徒权柄的圣灵（林前十四37）。因此，保罗声称自己是使徒的方式，不是诉诸外在权威，而是直接诉诸他听众的良知（林后四2）。因此，保罗行使他的权柄，不是要使众教会臣服在他的治权之下，乃是要追求与众教会相交。
众使徒与启示 研究保罗神学，他使徒权威的意识最重要的一面，是他自觉是神启示的媒介。典型的声称在罗马书十六25一26，他论及『我所传的福音，和所讲的耶稣基督……永古隐藏不言的奥秘……这奥秘如今显明出来……借众先知的书指示万国的民。』『奥秘』在新约圣经里，尤其是在保罗的书信中，已经成了与神启示有关的专门术语。『奥秘』一词的背景不是希腊神秘宗教，不是一些只向初入教门者揭示的神秘礼仪或教训，使初入教门者成为完全（teleios）或属灵（Pneumatikos）。『奥秘』一词的背景是旧约圣经中神向人揭示他的秘密的观念——是一个进一步在犹太文献中发展的观念。上述经文使我们清楚了解新约圣经『奥秘』一词的用法。『奥秘』一词实际上是与福音，并与耶稣基督的宣讲同义，但比较侧重神整个救赎计划的角度。『奥秘』是神所预备的救恩，这救恩虽然在许多世代以前，神已经定旨，却一直隐藏着不为人知，直等到适当的时候，这『奥秘』在耶稣基督里启示出来，并且向所有国族宣讲。因此，『奥秘』是神的秘密，却是神计划要启示的秘密——是一项公开的秘密。
保罗在纠正哥林多教会的错误时，清楚说明启示的奥秘包括三要素：耶稣基督被钉十字架的历史事实；耶稣基督复活高升成了荣耀的主；并耶稣基督钉十字架、复活、高升的救赎意义。打着一些基督徒领袖的名号而起的结党分争，势将瓦解教会。保罗建立了哥林多教会之后，一位有口才有学问的亚力山太人，亚波罗来到哥林多教会，并且服事有果效（徒十八24一十九1）。显然有一些犹太基督徒从巴勒斯坦来到哥林多，他们自称和耶路撒冷的母教会有特别的连系，而彼得曾经是耶路撒冷教会的首任领袖。哥林多教会的信徒各自与这几位教师认同，有些继续忠于保罗，有些喜欢亚波罗的口才学问，更有些以他们认为的彼得至上来夸口（林前一10一12）。
仔细分析保罗驳斥哥林多教会错误所用的措辞，显示一些诺斯底主义化属灵人倾向的教师，歪曲了基督福音，大大影响了哥林多教会的分门别类。这些教师讳言有获得智慧的途径，得了这智慧就确保有完全的救恩（teleioi，林前二6），并确保有属灵的品质（Pneu－matikoi，林前三1），以致彻底轻视肉体。这种神秘的知识使人自高自大，漠视『无知识者』所顾忌的（林前八1）。因此，脱离肉体有两种不同的表达方式：纵欲与禁欲。『凡事我都可行』（林前六12）是这些pneumatikoi（属灵人）自由的写照；并且正如上下文清楚显示，这种自由被看作是容许百无禁忌放纵肉体的私欲，包括性的误用。这种漠视同样也会导致否认身体复活，因为肉体是恶的，是要禁制的（林前十五章）。
保罗在纠正这种歪曲的福音时，他本人的表现几乎成了诺斯底主义者一类。虽然他讥讽这些聪明的pneumatikoi（属灵人），称这种智慧作彻底的愚拙（林前一20），但他强调有一种teleios（完全的）基督徒所认识的神的智慧，非世人能获得，非世人能明白的，除非借着神之灵的启示（林前二6一10）。这种智慧是『不属灵的人』（psy－chikoi，和合本作『属血气的人』）不能接受的，只有真正的Pneuma－tikoi（属灵人）才知道（林前二14—16）。和pneumatikoi（属灵人）相对的不只是Psychikoi（不属灵的人，或属血气的人）——那些没有圣灵的人——也是sarkikoi（属肉体的人）（林前三1ff.）。乍看之下，pneumatikoi（属灵人）或teleioi（完全人）在保罗心目中，似乎是特别的一群高级基督徒，他们就像保罗那样，已经获得神的奥秘事，而这些奥秘事是向Psychikoi（不属灵的人或属血气的人）和 sarkikoi（属肉体的人）都隐藏的。然而，这不是保罗的意思。 Sarkikoi（属肉体的人）诚然行事为人像现今世代的人，只蒙圣灵一部份光照，因为他们用人的sophia tou aionos toutou（这世代的智慧）取代了神那真正的soPhia（智慧）。然而，不是因为他们未曾领受圣灵，所以是sarkikoi（属肉体的人），乃是因为他虽然已经领受了圣灵，但他们行事为人却不像有圣灵。这种缺陷是伦理道德上的缺陷。保罗不能把他们看作是pneumatikoi（属灵的人），即被圣灵引导的人；只能把他们看作是婴孩（nePioi），却仍然是『在基督里。的婴孩（林前三1）。成熟的基督徒会保守基督的合一，不会轻易被引致嫉妒、分争、与结党。换句话说，Pneumatikoi（属灵的人）不是一个神秘的团体，进入了属灵真理的特殊内在秘密；他们不过是成熟的（teleioi或作完全的）信徒，明白十架的意义，并且按照这真理行事为人。福音的基本事实是耶稣钉十架。福音是十架的信息（林前一17），是保罗在他们当中传讲的唯一信息（林前二2）。然而，十架不仅是历史事件而已；不然，十架就是愚拙的，是绊脚石（林前一23）。对犹太人和希利尼人而言，一个像寻常囚犯那样被处决，遭受下贱羞辱之死刑者，居然和神的智慧与拯救有任何关系，那完全是胡闹，简直是愚蠢。
然而，正在这一点上，神的智慧和能力显露了。神照着他的智慧，使用卑贱屈辱的深渊，成为拯救的方法。这就是十字架的『意义』，神在万世以前的定旨（林前二7）隐藏在神的心思意念里，如今却借着福音信息的宣讲显明了。这个十字架的救赎意义，虽然公开宣讲（林前一17，23），但纯粹从人的角度看来，是十分愚拙的，以致人没有圣灵的帮助，是不可能接受，也不可能承认其真实性。但那些信靠耶稣的人，圣灵光照他们，他们就看见十架上神的救赎（林前一21，，24），正如使徒传扬中所宣告的。成就救恩的事件是：神在万世以前所隐藏的定旨，耶稣钉十字架的历史事实，使徒福音宣讲中十架救赎意义的启示，圣灵光照那些相信、回应救恩宣讲的人。
因此，福音是宣讲十架的『历史事实』和『救赎意义』，包括现在和将来的福乐。人不能明白神为那些爱他的人所预备之何等奇妙的事物；但神已经启示了那些在末日极致时要显露的福乐，因为这些是暗含在十架里的（林前二9—10）。因此，虽然保罗采用哥林多教会『属灵人』的措辞用语，但他的神学则反对神秘主义和诺斯底主义教门的看法，而比较符合后期犹太启示文学式思想的脉流。
保罗的权威意识源自他的使徒身份，知道神把启示托付给他。启示就是神所赐的话语，揭示十字架的意义，显明这项历史事件的真相，就是神智慧和能力的启示。以弗所书明讲借使徒启示的事实。『基督的奥秘』，即耶稣基督降临所成就之神的计划（西四3），在以前的世代没有叫人知道，但如今这奥秘已经借着圣灵，启示了圣使徒和先知（弗三5）。此处启示的重点，在保罗心目中，是旧约众先知没有揭示的事实：外邦人的救恩包含在『一个新人』（弗二15）的创造中，是不分彼此地融合了犹太信徒和外邦信徒，都根据神的恩典这共同的基础，成为基督身体的亲密肢体。这真理在保罗悔改归正时向他揭示，那时保罗蒙神呼召加入了使徒的圈子（弗三3 ）。神把启示赐给使徒和先知，并没有意图创造一群属灵精英，高踞在平信徒之上；使徒是启示的容器，他们先领受启示，然后『又使众人都明白，这历代以来隐藏在创造万物之神里的奥秘，是如何安排的』（弗三9）。因此，保罗也能毫无矛盾地说：『这道理就是历世历代所隐藏的奥秘，但如今「向他的圣徒」显明了』（西一26）。使徒是神奥秘事的『管家』（oikonomi）（林前四1）。使徒曾经领受了这个『神所赐的职份』（oikonomian tou theou），为要借着到处传扬来使神的话达致全备（Plerosai，西一25，英文修订标准译本；参罗十五19）。
启示的方式不能缩减至任何单一模式。对保罗本人而言，耶稣基督在往大马色路上的启示（加一12，16 ）是独一无二的经历，有别于较寻常的魂游象外，这些经历保罗亦称之为『主的启示』（林后十二1，7），但对救恩历史没有直接的意义。有时候，启示借圣灵赐给先知，透过直接预言默感的形式，以致先知说出一些揭露神心意的话语（林前十四6，30）。这种预言与方言不同，因为先知说预言（讲道）是人能听懂的，不是魂游象外的（林前十四2—4）。然而，『启示』也是整个基督教的信息，不论用什么方式叫人知道（罗十六25）。神的义，正在这福音上显明出来（罗一17）。从前所有的救赎历史，都集中在显示信心是唯一得救之路（加三23）。神在耶稣基督里已经叫人知道、明白这奥秘，就是他旨意隐藏的计划，要使这个错乱的世界恢复和谐（弗一9—10）。因此，启示就是整个耶稣基督的历史事件，加上使徒对这事件属天意义的阐释——而使徒的阐释本身是这事件的一部份。这种源自上帝的使徒阐释，包括了末世的层面。神的义和神的忿怒已经在神历史中的救赎作为里显明出来（罗一17，19），神的忿怒和神的义其极致完成仍有待耶稣基督的显现（林前一7；帖后一7），不但在荣耀中显现（罗八18 f），也在审判中显现（林前三13；罗二5）。事实上，启示的真正位置是在末世论里。这就是说，神在历史中所作成的事，不能与末日极致完成分隔，因为神在历史中所作成的事，是末日救赎的预尝。这项事实使整个启示的观念稳置在救赎历史的脉流中。
启示与传统 如果使徒的信息包含宣讲耶稣的死和复活的历史事实，并这些事件的救赎意义；又如果使徒是启示的媒介，我们就不难推论说，启示只和这些事件的意义有关，但与这些事件本身无关。上述推论又可以进一步推论为：启示不在过去的历史事件中发生，乃在这福音的宣讲中发生。只有在这道的宣讲中，神才与人相遇，神才启示他自己。
现代存在主义神学家曾经作出上述这种结论。他们认为启示和拯救的事件『没有在任何地方存在，只有在宣告、呼召、敦促、和应许的宣讲中的道里存在。』按布特曼看来，这救恩事件在使徒宣讲的道中发生，又继续在今日所宣讲的道中发生。按这观点，福音不是述说过往的史实；福音是现今的事件。启示不是揭示关乎神的真理，不是知识的传递；启示是与神相遇，在宣讲的道中面对神。
上述这观默似乎在下面的事实里获得支持：保罗有些话语似乎提到启示是在kerygma（信息宣讲）和在euaggelion（福音）中发生，而不是在过往的事件中发生。罗马书十六25—26似乎把福音和耶稣基督的信息宣讲，看作等于那永古隐藏不言而如今显明出来，且指示万国之民的奥秘。再者，福音本身是神的能力，能拯救人（罗一16）。这福音本身是『奥秘』（弗六19），就是如今叫人知道的神的秘密计划。这福音不只源自神；福音更是神的作为，为人的益处而施行。这福音不仅是见证救恩历史；福音本身就是救恩历史，因唯有在福音的宣讲中，救恩才完成。因此，布特曼是对的，他强调了这福音的『实存』特质。
然而，信息宣讲和福音不能仅限于宣讲活动；信息宣讲和福音也是指这信息的本身，也是指宣讲的『内容』。神借着那『愚拙的宣讲』（林前一21，英王钦定本）拯救人的计划不是指行动，乃是指宣讲的内容，而这内容是『基督钉十架』的历史事件，这事件在所有人（除了信徒）看来，是绊脚石，是愚拙的（林前一23）。因此，这福音包括历史事实的宣扬：基督的死、他的复活、他向门徒的显现（林前十五3ff）。然而，这不是宣讲事件而已，乃是宣讲明白有意义的事件。基督『为我们的罪』死了。福音也是历史事件，也是意义；而这事件的意义是神在历史中行事，为要拯救世人。这些历史事实必须加以解释，使人明白其意义：神的救赎和启示的行动；且在这福音中，宣讲这个救赎事件。
事件与事件的宣讲，两者之间紧密相连，因为宣讲本身就是事件的一部份。不能把主要的强调放在过去的历史事件上，也不能放在现今宣讲的事件上。这两者是彼此相连，不能分开的。有两个原因：如果没有宣讲（kerygma，euaggelion），历史事件不能使人明白其本身意义，即神的救赎行动。再者，如果没有宣讲，这些事件就仅仅是过去历史中的事件而已；但籍着宣讲，这些事件成了现今救赎的事件。借着宣讲过往的事件便活现在今天。这就是为什么保罗能够称这福音本身，是神拯救人之大能的缘故。
保罗对传统的观念，证实了上述这种过去与现今之间的张力。保罗经常把用在犹太人口述遗传的同样措辞，拿来称呼他的宣讲和教导：去传递（paradidonai）并去领受（paralambanein）遗传（pa－radosis）。耶稣曾经用神的话针对犹太人的遗传（太十五6），他并且禁止他的门徒效法拉比们（太廿三8一10），但保罗却称赞哥林多教会的信徒，保守了他曾经传递给他们的遗传（林前十一2），保罗也敦促帖撒罗尼迦教会的信徒，要持守那曾经教导给他们的遗传（帖后二15），并要远离那些忽视他们曾经从保罗领受传统的人（帖后三6）。这用语显示犹太拉比遗传和基督教遗传之间显著的相似，因措辞是相同的，并且这些措辞有时候用得与宣讲这福音的意思相当近似。哥林多教会的信徒领受（parelabete）保罗曾向他们宣讲的福音（林前十五1）。加拉太教会信徒所接受（Parelabete）的福音是标准的；不可能有其他的福音（加一9）。帖撒罗尼迦教会的信徒领受了（paralabontes）他们从保罗听来的信息，认为这是神的话，知道保罗的话语不只是人的遗传而已——更是神的话语本身（帖前二13）。在上述所有这些经文中，这用语反映出传递和领受是有其固定内容的口述遗传。
这遗传成了使徒的kerygma或euaggelion的内容。保罗向哥林多教会传递（paredoka）他也是领受来的（parelabon）福音，就是：基督为我们的罪死了；而且埋葬了；第三天复活了；并且显现给他的门徒看（林前十五1一5）。学者一般都认为第三节下半节到第五节是保罗时期之前的原始信息宣讲片断，是保罗从那些比他先作使徒的所领受的遗传。
保罗在哥林多前书保存了一段耶稣生平的遗传，就是主餐。前述那口述遗传的相同用语也在此出现。保罗『从主』领受的记述，将有关圣餐的制定传递给哥林多教会的信徒（林前十一23）。有些学者认为『从主』一词是指保罗从高升的主借直接光启领受了他对主餐的认识，正如他在往大马色路上领受耶稣是弥赛亚的认识那样。然而，有鉴于这遗传的措辞及内容，上述说法是极不可能的。大多数的释经学者认为，保罗的意思是强调这项他从其他使徒领受之遗传的历史源头是耶稣。保罗说他apo（出自），非Para（由）主领受。Para（由）表示直接从主那里领受，而apo（出自）只是表示其最初的源头。无论如何，这句话的意思最低限度是这样的：保罗领受的历史遗传是绝无间断地一脉相传自耶稣自己的话语。因此，从先作使徒口述传递的遗传中，保罗采纳了两件事：一是在基督里救恩的好消息，一是至少一件从耶稣生平而来的遗传，这遗传也有四福音书的渊源。
虽然口述福音遗传在一些方面与犹太的口述遗传类似，但在一非常重要的方面上，是相当不同的。领受这福音遗传并非仅是接受有关一些历史事实报导的真实性，也非仅是接受教导和知识上的光照。领受遗传是指领受（parelabete）基督耶稣为主（西二6）。在这遗传的声音中，听见了神自己的声音；并且神自己透过这些话语在教会中临在与行事（帖前二13）。因此基督徒遗传不像犹太人口述遗传那样，仅仅是从一位教师传递给另外一位教师的教训授受。这遗传以宣讲（eueggelisamen，林前十五1）的方式传递，而接受信息包含信心（ePisteusate，林前十五2）的回应。有关耶稣复活的遗传必须心里相信、口里承认（罗十8— 9），并产生救恩的果效。这样的认信只有借着圣灵的工作才有可能发生（林前十二3）。
因此，遗传有一双重特性：它既是历史的遗传，又是信息宣讲一圣灵的遗传。遗传是历史的，因为与历史事件相连，而遗传保存了这些事件的报导。遗传是宣讲的，因为只有作为信息宣讲才能持续，并作为信心的承认来领受。遗传是圣灵的，因为只有借着圣灵的帮助才能被领受和保存。
了解遗传的信息宣讲——圣灵的特性，可以帮助我们明白保罗所说的他『从主』领受了主餐的遗传（林前十一23）。『主』是指历史的耶稣，他如今是高升的主，基督如今站在遗传的后面，并透过遗传向教会说话。保罗从人那里所领受的遗传也是从耶稣来的，而且也是高升的主给保罗的话语。主餐的遗传也带着双重的特性，一方面是历史的，同时也是圣灵的。
遗传的信息宣讲一圣灵的特性，最清楚反映在下列事实上：虽然遗传是透过宣讲行动媒传之人的话语，但遗传也是神的话语（帖前二13）。这种以遗传方式领受之神的话语，也是这福音（弗一13；西一5），是信息宣讲（林前一18，21），是奥秘（西一25），不只由众使徒宣讲，也由众教会向所有周遭地区宣扬传讲（帖前一8）。虽然遗传是可以教导并学习的话语（加六6），但遗传也是神给人的托付（林后五19）。虽然遗传要倚靠人的声音来传扬（腓一14），但这是神的话语，不能被捆绑（提后二9），并且必须快快行开，得着荣耀（帖后三1）。神的道是关乎十架的道理（林前一18）；但十架并不看作是历史中的一项独立事件，乃是看作神万世以来救赎计划的彰显（西一25—26）。这道是宣讲的主题（提后二19），要听众领受（帖前一6），并且存在心里（西三16），叫他们得拯救（弗一13；腓二16）。
神话语的历史方面或信息宣讲方面都同等重要，不可只强调一方面，而忽略另一方面。存在主义神学家强调这道的信息宣讲方面，而忽略了历史的层次，因此救赎事件变成了神在信息宣讲中的行动，而非神在历史事件中的行动。布特曼承认历史的耶稣是神道的源头，可是他说：『我们称神在行事，其意义必须限于神今时今地在我身上行事。』这种说法与新约圣经抵触。新约圣经看神的作为曾经在历史的耶稣身上发生。然而，这福音也是过去的历史事件，也是现今的宣讲。如果忽略了信息宣讲这方面，信息宣讲就变成叙述过往的事实和事件，因而失去其作为救恩事件的特性口两方面都必须保持。『因为启示是在历史当中发生，所以这福音包含历史事件的报导，然而这福音的宣讲本身是大有能力的事件。』
福音既是神的话语，的确是神向人的传达，并且包括了事实、真理、教义。然而，如果这福音只不过是传达事实与教义而已，这福音就被削减成人遗传的层次了。神在话语中不只传达有关救赎的事实和关乎他自己的真理；神在话语中更是传递他自己，传递救恩，传递永生。神的话也是关乎救赎事件的报导，神的话本身也是一项救赎事件，因为在十架的道理里，钉十架的耶稣亲自与人相遇，向他们传达他救赎之死的益处。
有关保罗对启示的观念，我们现在可以作一些结论。启示的焦点是耶稣基督。神在耶稣的生、死、复活、与升天的历史事件中，已经向人启示他自己的救赎工作。在十架和复活的事件中所作的启示不是完整的；仍有待基督复临时神荣耀与救恩的显现（罗十三11）。那时，眼见将要代替信心，因为我们将要面对面（林后五7；林前十三12）。不论是神在十架和复活所作之事的救赎意义，或是神在末日要将作之事的揭示（林前三10），都在信息宣讲、福音、及神的话语中启示出来，是以历史的信息宣讲一圣灵的遗传形式存在。这遗传是好几方面的复合体，包括耶稣生平的遗传（林前十一23），基督徒信息的综合，以信仰告白的形式表达，揉合了耶稣生平的事实与耶稣生平的神学解释（林前十五3f.），也包括基督徒实践行为的规条或守则（林前十一2；帖后三6）。这遗传的源头是耶稣自己（林前十一23），并有使徒为目击的证人（林前十五1ff.,8）。使徒的主要任务不只是宣扬这遗传，也是要保守这遗传免受人遗传的破坏（西二8），并要保守这遗传免受假使徒的歪曲，这些假使徒传另一个耶稣，不是使徒遗传的耶稣（林后十一3—5）。这遗传是固定的遗传，也是增长中的遗传；意思是说，这遗传不能更改，但可以扩展。这福音是那托付给使徒的固定遗传之核心，难怪保罗怒气填膺驳斥任何偏离既定遗传的信息，即使这信息是使徒自己的宣扬（加一8—9）。另一方面，圣灵可以增添这遗传，透过使徒和先知揭示，并完成神的救赎计划，这是已经蕴含在基督的救赎工作里的。这可以从保罗使用mysterion（奥秘）或启示的秘密一词得知。『奥秘』是神救赎计划的全部意义，这计划已经在基督里成就了（罗十六25—26）。神借使徒启示的秘密计划的特殊揭示，包括：基督蕴含一切智慧和知识的事实（西二2），基督在他百姓心中的内住（西一27），在基督身体的教会中，废除了犹太人和外邦人的区别（弗三3一6），基督与教会之间建立的亲情（弗六19），现今以色列拒绝福音，外邦人得救，将会导致日后以色列的得拯救（罗十一25—26），基督复临时，活着的圣徒要改变，进入不朽坏的复活生命（林前十五51），这混乱的宇宙最后要在基督里恢复神的秩序（弗一9—10）。虽然神救赎计划之奥秘的所有这些方面，都是新的了解和揭示，但全部这些都隐含于神在基督的死、复活、和高升里所作成的事实中。因此，启示被看作是一项事件，包括作为和话语。历史事件的意义，并其对基督徒生活的意义，都在历史的遗传中赐下，高升的基督自己透过这遗传说话，籍着圣灵透过使徒和先知直接揭示、显露。
保罗在加拉大书中，似乎不承认遗传在启示的角色，又似乎认为启示只有借圣灵直接光照才产生。他似乎宣称他与初期教会完全独立分开。他强调自己不是从人领受福音，乃是借耶稣基督直接启示（加一12）。他宣称与耶路撒冷的使徒独立分开。他悔改归正之后，没有上耶路撒冷去领受众使徒的验证，却独自退隐亚拉伯。三年之后，他确曾去了耶路撒冷，不是为了建立同在的关系，只是作短暂的探访，与彼得和雅各认识（加一17—19）。若不顾上下之背景，这段经文所强调的，似乎抵触哥林多前书第十一章和第十五章所说的，就是保罗把他曾经借遗传所领受的传递出去。
上述表面的矛盾，学者们曾经提出好些解释。有些学者认为，保罗在哥林多前书只是指那些从其他基督徒学来关乎耶稣的历史事实，至于这些事实的意义（亦即这些事实的真实解释），保罗不是从人领受的，乃是从高升的主直接启示而得。这当然是正确的。正如梅晨（Machen）指出的，保罗毫无疑问地熟悉许多关乎耶稣生平和受死的事实，也熟悉基督徒宣称耶稣是弥赛亚，那时保罗还是犹太教徒，他就已经了解这些。事实上，扫罗因为是从犹太教的立场去了解这些事实，以致他成为逼迫基督教会的人。保罗在往大马色路上所获得的，是对这些事实的全新且正确的了解，就是：耶稣的确是弥赛亚。然而，哥林多前书第十五章的遗传包括一项解释：『基督「为我们的罪」死了』；并且这遗传也包括一项作为犹太人的保罗绝不会接受的事实——就是耶稣的确从死里复活，并且向他众们徒显现的事实。
另外一些学者曾经认为：保罗从人领受了他宣讲的形式，却从主（不是从人）领受了他宣讲的主要内容。保罗信息宣讲的形式，基本上和耶路撒冷教会的遗传相同；但保罗福音最主要、有力的本质不可能是从人传来的，只有借着直接启示才能传达。这种解释不能令人满意，因这种解释抵触了遗传的信息宣讲的本质，并且视遗传有若只是人的遗传而已。
表面的矛盾是由于这两段经文各有不同的目的。保罗在哥林多前书所想的，是他福音内容的特殊方面：主餐，主代死救人，耶稣复活和显现。这些包括事实，也包括这些事实的至少一部份意义。保罗在他福音的内容上与早期基督徒一致，并且就福音本身说来，保罗的确是从早期基督徒领受福音的资料。然而，保罗在加拉太书是在处理他使徒的权柄并福音的中心事实，就是耶稣是复活高升的弥赛亚。就这方面而言，他不是从人学习的，虽然这方面后来由他从他们学习到的进一步确证。保罗的悔改归正不是因基督徒宣讲福音，乃是因高升的基督直接面对他。同样的，保罗也不是从人领受他的使徒职份。保罗的福音以及他的使徒职份，都是直接由主给他的，也不借着人为媒介。至于保罗在归正后访问彼得和雅各，并从他们领受关乎耶稣与福音的事实，和他们对这些事实的解释，这些事实丝毫不减他对领受这福音之完全独立的宣称口这些经文的目的是辩白保罗享有相同的使徒权威，正如那些比他先作使徒的一样（加一17），因为保罗正像他们一样，直接从主领受他的任命和福音。
保罗与旧约圣经 保罗神学的资料来源，除了遗传，除了圣灵直接启示，还有一重要渊源，就是旧约圣经。从两方面可以得知：保罗特别引用或借用旧约经文；以及保罗神学观念的旧约基础。要了解保罗神学观念的旧约基础，必须透彻研究整个保罗思想才行。因此，此处我们只限于讨论保罗如何引用或借用旧约经文。
对保罗而言，圣经是神圣的、是先知的（罗一2；四3），并且是神的圣谕（ta logia tou theou，罗三1一2）。保罗多次使用『主说』（legei kyrios）这措辞，有些地方用legei（说），隐含ho theos（神）。圣经是神的话语，因圣经是圣灵所吹气的，即默示的（提后三16）。
保罗经常诉诸旧约圣经来支持他的教训，他引用旧约圣经计93次。他引用旧约圣经主要目的不是要取得圣经权威来支持一些教义，乃是要说明：在基督里的救赎是直接承接旧约圣经的启示，并且，事实上是这些启示的成就应验。值得注意的是：93次引用旧约圣经当中，有26次是出现在罗马书第九至十一章，保罗在这三章圣经特别处理救恩『历史』的问题，显明教会直接承接以色列，而『神的话』（罗九6）曾经赐给以色列，不因以色列的不信而落了空，却在教会中成就应验了。他的目的是要确立因信称义是旧约圣经的教训（罗一17；四3，7一8；加三6，11），并且这福音成就了神给亚伯拉罕的应许（罗四17—18；加四27，30）。因此，在基督里救赎历史的事件，曾经『照着圣经所说』发生了（林前十五3，4）。神在基督里成就的秘密救赎计划的启示，如今已经叫万国的民『借着众先知的书』而认识（罗十六26）。这句话表示旧约圣经广被众教会研读，是基督徒真理的源头。因为旧约圣经是圣灵默示的，对基督徒在教训、督责、使人归正、和教导人学义的用途上是有益处的（提后三16）。旧约圣经是第一部基督徒圣经，除上述引证经文支持这说法外，还有林前十11，提及旧约历史的事件，其发生是为了警戒和训示基督徒，因先前的世代是为他们而存在（亦见罗十五4）。
保罗使用旧约圣经的方式，不是找出预言与应验的一对一对应，以致将新的救赎事件四平八稳地嵌在旧约圣经救赎历史的脉流中。这导致保罗从旧约圣经中发掘一些不是显而易见的意义，这些引句的意义在其旧约背景里并非那么轻易就显出来。因此，他能把一些引句用在教会身上，而这些引句在旧约圣经里却只是指以色列（罗九25一26；参何二23；一10）。我们不能称之为窜改或误用旧约圣经：相反的，这种用法说明了一些保罗思想中的基本要素。就是：耶稣虽然被钉十架，都是旧约圣经所预言的弥赛亚，而弥赛亚的百姓才是神真正的百姓，承接旧约的以色列。教会事实上是神真正的以色列。
上述这些旧约圣经的基督徒意义，并非显而易见，必须有圣灵光照才能明白。不信的犹太人诵读旧约圣经时，他们的心上有不信的帕子遮盖（林后三15），以致看不见旧约圣经见证耶稣基督所发出之神的荣光。旧约有其荣光，但旧约的荣光是暂时的，是渐渐退去的，不如现今在基督里启示的荣光（林后三7ff.）。因此，诵读旧约圣经必须按在基督里应验的角度，借着圣灵的光照；不然，圣经就变成只是死的字句——没有生命的文字律例（林后三6）。圣灵并不从圣经揭示神秘的、秘传的真理；相反的，圣灵帮助信徒从旧约圣经明白在历史中的耶稣基督身上，所作成之救赎事件的意义。旧约圣经的新了解是由耶稣基督的事件所管制的。
因保罗看重旧约圣经，以此为神的话，所以我们不难发现，保罗的神学思想是奠基在旧约神学上。要明白保罗对神、对人类、对代赎、对应许和律法、对末世论的了解，不能撇开旧约圣经不谈。以后几章将会显明这个看法。